第七十一章 镜中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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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辞在铜镜里看见第二张脸时，指尖的木梳正卡在发间。
镜面蒙着层薄灰，是她从柳溪村老槐树的树洞里翻出来的。镜缘刻着缠枝莲，花瓣磨得发亮，显然被人摩挲了多年。她本想用来梳顺被风吹乱的长发，却在对上镜面的瞬间僵住——镜中除了她，还有个穿青布衫的姑娘，正对着她笑，眉眼间的弧度，竟和她有三分像。
“谁？”苏辞猛地抬头，身后空无一人。再看铜镜，那姑娘还在里面，手里攥着支半开的荷花，花瓣上的露珠顺着指缝往下滴，在镜面上晕开细小的水痕。
她试探着抬手，镜中的姑娘也抬手，动作分毫不差。苏辞往后退半步，姑娘也退，青布衫的衣角扫过镜面，带起层细尘。
“你是谁？”苏辞对着铜镜轻声问，声音在空荡的柴房里荡出回音。
镜中姑娘没说话，只是把荷花往她眼前递了递。清甜的香气仿佛穿透镜面飘了出来，苏辞忽然想起柳溪村的荷塘，每年盛夏，月娘总爱摘朵最大的荷花，插在粗瓷瓶里，说“看着就凉快”。
正恍惚间，镜面突然泛起水波，姑娘的身影渐渐淡去，换成片摇晃的芦苇荡。有个小男孩在荡里跑，手里举着只纸船，纸船上写着个歪歪扭扭的“安”字。苏辞心口一紧——那纸船的折法，和她小时候折的一模一样。
“阿辞，快追！船要漂远了！”男孩回头喊，笑脸被夕阳染成金红色。
苏辞下意识地往前迈了步，镜面却“咔”地裂了道缝。芦苇荡和男孩都消失了，只剩她自己的脸，在裂缝中被分成两半，像块碎掉的月亮。
她捂住镜面，指腹触到冰凉的铜锈，突然想起老妇人说的话：“月娘的男人是石匠，最会凿东西，当年他给月娘打了面铜镜，说要让她天天照见自己笑的样子。”
这面镜，难道是月娘的？
柴房门被推开，风卷着片柳叶飘进来，落在镜面上。苏辞抬头，看见个穿粗布褂子的老汉站在门口，手里拎着只工具箱，工具箱上的铜锁磨得发亮，锁孔形状竟和镜缘的缠枝莲纹能对上。
“姑娘，听说你找到面铜镜？”老汉搓着手，眼里带着些急切，“是不是镜缘刻着花，背面还有个‘月’字？”
苏辞翻过铜镜，背面果然刻着个小小的“月”，笔画圆润，像石匠特意用柔劲凿的。
“这是月娘的镜。”老汉叹了口气，走进来指着裂缝，“当年船沉时，她就是抱着这面镜往下跳的，说要让镜里的自己陪着石匠。后来捞上来，镜身裂了，村里没人敢碰，就藏在了树洞里。”
苏辞指尖划过裂缝，突然觉得那裂缝像道伤口，隐隐在疼。
“您认识镜里的姑娘？”她问。
“那是月娘年轻时的样子。”老汉打开工具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凿子、刻刀，最底层压着张泛黄的纸，纸上画着面铜镜，旁边写着行小字：“镜中影，心上人，岁岁照，不相忘。”
“石匠走后，月娘总对着镜子说话，说镜里有石匠的影子。”老汉拿起刻刀，轻轻敲了敲镜面，“你看这缠枝莲，每朵花都对着个方向，合起来正是石匠当年凿桥的位置。”
苏辞顺着他的话细看，果然，镜缘的莲花朝向各不相同，连成线竟像幅简易的地图。她突然想起柳溪村的石桥，桥栏上也刻着缠枝莲，其中一朵缺了瓣，和铜镜上的裂痕位置刚好吻合。
“月娘当年救村里娃时，是不是总说‘跟着荷花走’？”苏辞猛地抬头。
老汉愣了下，随即点头：“是！你怎么知道？她带着草药队进山，总让娃子们盯着荷花形的路标走，说不会迷路。”
镜面又开始晃动，这次映出的不是芦苇荡，是片漆黑的水。月娘抱着铜镜在水里挣扎，镜面反射着微弱的光，照见她嘴边还带着笑，像在对镜里的人说“别怕”。
“她不是失足掉下去的。”苏辞突然明白，“她是故意抱着镜子跳的，想让镜里的石匠‘看见’她来陪他了。”
老汉的手抖了抖，刻刀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怪不得……怪不得捞上来时，镜背的‘月’字被她攥得变了形。”
镜面的裂缝突然扩大，涌出股寒气，苏辞看见无数纸船从裂缝里漂出来，每只船上都写着字：“等”“归”“安”……最后一只船特别小，上面写着个“辞”字，和她小时候写的一模一样。
“阿辞，船要沉了！”男孩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哭腔。
苏辞想抓住那只小船，手却穿过了镜面，只捞到把冰凉的水。水面剧烈晃动，月娘的脸和她的脸在镜中重叠，分不清谁是谁。
“记住荷花路。”月娘的声音从镜里传来，轻得像叹息。
“哗啦”一声，镜面彻底碎了，碎片溅了满地。苏辞蹲下身去捡，指尖被划破，血珠滴在碎片上，竟和镜背的“月”字融在了一起。
老汉捡起最大的一块碎片，上面还留着半朵缠枝莲。“这镜啊，是认主的。”他递给苏辞，“月娘当年说，谁能让镜里的影子笑，就是石匠等的人。”
苏辞接过碎片，对着光看，碎片里映出的自己，嘴角竟带着丝笑意。她摸了摸脸颊，不知何时，她真的在笑。
柴房外传来荷塘的香气，苏辞走出柴房，看见柳溪村的孩子们举着荷花跑过，领头的男孩举着只纸船，船上写着“安”字，和镜里的一模一样。
“姐姐，要坐船吗？我们要去石桥那边放船！”男孩喊她。
苏辞抬头望向石桥，桥栏在阳光下泛着光，缺瓣的莲花正对着荷塘，像在指引方向。她握紧手中的镜碎片，突然想去看看桥底——或许石匠当年，在那里藏了什么。
风吹过荷塘，荷花轻轻摇曳，香气漫过整个村子。苏辞跟着孩子们往石桥走，碎片在掌心发烫，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她不知道镜里的影像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石桥下藏着秘密还是空寂，但脚下的路很清晰，就像月娘说的“跟着荷花走”，总不会错。
碎片的棱角硌着掌心，有点疼，却让人踏实。苏辞低头笑了笑，加快了脚步，镜碎片反射的阳光落在地上，像串跳动的光斑，跟着她的影子，一直往石桥的方向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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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面蒙着层薄灰，是她从柳溪村老槐树的树洞里翻出来的。镜缘刻着缠枝莲，花瓣磨得发亮，显然被人摩挲了多年。她本想用来梳顺被风吹乱的长发，却在对上镜面的瞬间僵住——镜中除了她，还有个穿青布衫的姑娘，正对着她笑，眉眼间的弧度，竟和她有三分像。
“谁？”苏辞猛地抬头，身后空无一人。再看铜镜，那姑娘还在里面，手里攥着支半开的荷花，花瓣上的露珠顺着指缝往下滴，在镜面上晕开细小的水痕。
她试探着抬手，镜中的姑娘也抬手，动作分毫不差。苏辞往后退半步，姑娘也退，青布衫的衣角扫过镜面，带起层细尘。
“你是谁？”苏辞对着铜镜轻声问，声音在空荡的柴房里荡出回音。
镜中姑娘没说话，只是把荷花往她眼前递了递。清甜的香气仿佛穿透镜面飘了出来，苏辞忽然想起柳溪村的荷塘，每年盛夏，月娘总爱摘朵最大的荷花，插在粗瓷瓶里，说“看着就凉快”。
正恍惚间，镜面突然泛起水波，姑娘的身影渐渐淡去，换成片摇晃的芦苇荡。有个小男孩在荡里跑，手里举着只纸船，纸船上写着个歪歪扭扭的“安”字。苏辞心口一紧——那纸船的折法，和她小时候折的一模一样。
“阿辞，快追！船要漂远了！”男孩回头喊，笑脸被夕阳染成金红色。
苏辞下意识地往前迈了步，镜面却“咔”地裂了道缝。芦苇荡和男孩都消失了，只剩她自己的脸，在裂缝中被分成两半，像块碎掉的月亮。
她捂住镜面，指腹触到冰凉的铜锈，突然想起老妇人说的话：“月娘的男人是石匠，最会凿东西，当年他给月娘打了面铜镜，说要让她天天照见自己笑的样子。”
这面镜，难道是月娘的？
柴房门被推开，风卷着片柳叶飘进来，落在镜面上。苏辞抬头，看见个穿粗布褂子的老汉站在门口，手里拎着只工具箱，工具箱上的铜锁磨得发亮，锁孔形状竟和镜缘的缠枝莲纹能对上。
“姑娘，听说你找到面铜镜？”老汉搓着手，眼里带着些急切，“是不是镜缘刻着花，背面还有个‘月’字？”
苏辞翻过铜镜，背面果然刻着个小小的“月”，笔画圆润，像石匠特意用柔劲凿的。
“这是月娘的镜。”老汉叹了口气，走进来指着裂缝，“当年船沉时，她就是抱着这面镜往下跳的，说要让镜里的自己陪着石匠。后来捞上来，镜身裂了，村里没人敢碰，就藏在了树洞里。”
苏辞指尖划过裂缝，突然觉得那裂缝像道伤口，隐隐在疼。
“您认识镜里的姑娘？”她问。
“那是月娘年轻时的样子。”老汉打开工具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凿子、刻刀，最底层压着张泛黄的纸，纸上画着面铜镜，旁边写着行小字：“镜中影，心上人，岁岁照，不相忘。”
“石匠走后，月娘总对着镜子说话，说镜里有石匠的影子。”老汉拿起刻刀，轻轻敲了敲镜面，“你看这缠枝莲，每朵花都对着个方向，合起来正是石匠当年凿桥的位置。”
苏辞顺着他的话细看，果然，镜缘的莲花朝向各不相同，连成线竟像幅简易的地图。她突然想起柳溪村的石桥，桥栏上也刻着缠枝莲，其中一朵缺了瓣，和铜镜上的裂痕位置刚好吻合。
“月娘当年救村里娃时，是不是总说‘跟着荷花走’？”苏辞猛地抬头。
老汉愣了下，随即点头：“是！你怎么知道？她带着草药队进山，总让娃子们盯着荷花形的路标走，说不会迷路。”
镜面又开始晃动，这次映出的不是芦苇荡，是片漆黑的水。月娘抱着铜镜在水里挣扎，镜面反射着微弱的光，照见她嘴边还带着笑，像在对镜里的人说“别怕”。
“她不是失足掉下去的。”苏辞突然明白，“她是故意抱着镜子跳的，想让镜里的石匠‘看见’她来陪他了。”
老汉的手抖了抖，刻刀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怪不得……怪不得捞上来时，镜背的‘月’字被她攥得变了形。”
镜面的裂缝突然扩大，涌出股寒气，苏辞看见无数纸船从裂缝里漂出来，每只船上都写着字：“等”“归”“安”……最后一只船特别小，上面写着个“辞”字，和她小时候写的一模一样。
“阿辞，船要沉了！”男孩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哭腔。
苏辞想抓住那只小船，手却穿过了镜面，只捞到把冰凉的水。水面剧烈晃动，月娘的脸和她的脸在镜中重叠，分不清谁是谁。
“记住荷花路。”月娘的声音从镜里传来，轻得像叹息。
“哗啦”一声，镜面彻底碎了，碎片溅了满地。苏辞蹲下身去捡，指尖被划破，血珠滴在碎片上，竟和镜背的“月”字融在了一起。
老汉捡起最大的一块碎片，上面还留着半朵缠枝莲。“这镜啊，是认主的。”他递给苏辞，“月娘当年说，谁能让镜里的影子笑，就是石匠等的人。”
苏辞接过碎片，对着光看，碎片里映出的自己，嘴角竟带着丝笑意。她摸了摸脸颊，不知何时，她真的在笑。
柴房外传来荷塘的香气，苏辞走出柴房，看见柳溪村的孩子们举着荷花跑过，领头的男孩举着只纸船，船上写着“安”字，和镜里的一模一样。
“姐姐，要坐船吗？我们要去石桥那边放船！”男孩喊她。
苏辞抬头望向石桥，桥栏在阳光下泛着光，缺瓣的莲花正对着荷塘，像在指引方向。她握紧手中的镜碎片，突然想去看看桥底——或许石匠当年，在那里藏了什么。
风吹过荷塘，荷花轻轻摇曳，香气漫过整个村子。苏辞跟着孩子们往石桥走，碎片在掌心发烫，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她不知道镜里的影像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石桥下藏着秘密还是空寂，但脚下的路很清晰，就像月娘说的“跟着荷花走”，总不会错。
碎片的棱角硌着掌心，有点疼，却让人踏实。苏辞低头笑了笑，加快了脚步，镜碎片反射的阳光落在地上，像串跳动的光斑，跟着她的影子，一直往石桥的方向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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