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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丁都头如愿那一日?

    “听说,此次南下使团中有你?”

    十月初九,崇礼坊。

    律院清角馆内暖香氤氲。

    徐九溪几乎陷在柔软云锦软榻里,她早早穿上了夹棉绫缎小袄,在室内还披着件内衬狐绒的猩红大氅,一双莹白纤手捧着只暖炉。

    她眼帘半垂,嗓音里带着股黏糊倦意,“听说,此次南下使团中有你?”

    大上午就这么困,昨晚干啥好事了?

    “对。前几日已领了勘合,本月十五日出发。”

    到了化罡境,武人对冷热已不敏感,但仅仅深秋时节,这清角馆内便足足烧了四个炭盆,不免觉得气闷。

    “嗯,南昭多瘴多毒虫”徐九溪打了个呵欠,转头唤道:“舒窈,取瓶朱绡丸给丁都头~”

    舒窈取药时,徐九溪慵倦解释道:“朱绡丸化瘴毒,万一不小心被毒虫咬伤,亦可保命。”

    “谢掌教赐!”

    丁岁安知道,这女人今天喊他过来,好端端赠了药,绝对有事。

    果然,下一刻徐九溪便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唤起几分精神,“壬辰儒乱后,漏网儒逆销声匿迹了好多年,但近来,时有儒逆于南昭活动的消息,你这回随团出使,务必要摸清儒逆底细,归国后禀于本驾.”

    找到儒教中人,探听过往辛密,本就是丁岁安主动要求出使的目的之一。

    但徐九溪开口了,他自然要拿乔一下,“掌教~”

    丁岁安面露难色,“据说儒逆个个本领高强,恐怕不好接近。”

    ‘啪啪~’

    徐九溪轻抬皓腕,拍了拍手。

    侧门应声钻出一名身材瘦小、留有两撇细须、缺了两颗门牙的青年

    哟,还是老相识。

    当初郝掌教手下的灰鼠

    “有灰鼠帮你打探,你不必亲自冒险。”

    “掌教!它.它是妖啊!”

    兰阳恶疫后,灰鼠作为被活捉的妖邪,交给了国教。

    此时见它仍然活的好好的,丁岁安更笃信国教内部妖物众多。

    “谁是妖?国教认定谁是妖,谁才是妖!”

    徐九溪倏地坐直,红氅滑落肩头,全球震荡。

    “.”

    见丁岁安不语,徐九溪稍显冷冽的神色又化作融融笑意,宽慰道:“放心,灰鼠不会以人形示人,他会化作本形,沿途帮你打探消息,不会被别人发现。”

    说话间,已摇着水蛇腰走到了丁岁安身前,只见她俯身拉起他的手,指尖有意无意滑过他掌心,放进一柄两寸来长的小旗子,又一根一根替他合拢手指。

    动作极慢,极柔,冰凉手指像蛇游过皮肤。

    接着凑到丁岁安耳畔道:“这叫做瘟君幡,待会我教你口诀,你学了,便可控制灰鼠。”

    因距离太近,丰满温软的唇瓣在丁岁安耳廓上若有若无的刮了两下。

    这本钱下的不小,丁岁安该表态了。

    “是!愿为掌教效犬马之劳。”

    “嗯~”

    此时,徐九溪依旧保持着身子前倾、双手撑着椅子扶手的姿势。

    像是将他当成了猎物似得圈在了椅内。

    也像是强势霸道的女版壁咚。

    香气缠人。

    近距离瞧着丁岁安红脸羞赧到不知所措的模样,徐九溪低低一笑,又道:“本驾听说,你与人合写了本《红蛇传》?”

    “呃”

    “书里的丁水安都头,和红竹蛇鏖战整晚?”

    “呃”

    “还说.红竹蛇屁滚尿流、连连求饶?”

    “.”

    丁岁安心中莫名一凛.徐九溪,该不会是条蛇妖吧?

    姜小胖,我谢谢你全家!

    “呵呵,好好为本驾做事,兴许有丁水安都头如愿那一日呢?”

    十月中旬,朝廷遣使团出使南昭的消息已经传开。

    十一日这晚,老丁罕见的来到岁绵街。

    甫一见面,开口便是,“崽,能不能别去南昭。”

    “.”

    上回丁岁安随军南征,都没见老丁这么紧张,丁岁安不由奇怪,“这次去南昭是和谈,又不是打仗。”

    “总之,你别去。”

    “爹,您到底在怕什么啊?南昭又不是龙潭虎穴”

    这句,不知怎地就惹了老丁。

    十几年里,丁岁安没见他这么激动过,“谁怕了?南昭有什么好的?穷山恶水,老老实实待在天中不成么?旁人避之不及的差事,你为何主动揽下来?”

    丁岁安疑惑的看着老丁,“爹,你怎么知道这差事,是我主动揽下来的?”

    “.”

    老丁闷闷坐在座位上,似乎被问住了。

    丁岁安拉了把椅子,坐在老丁对面,好声好气道:“爹,这几年,我觉着越活越迷糊了”

    “什么意思?”

    “既看不懂世道,也看不清自己”

    “.”老丁沉默几息,却道:“人活着,不过一屋一榻一食,你看不看的懂世道,又有甚关系?”

    “不想稀里糊涂过一辈子。”

    “哎,崽,你咋就这么倔呢。”

    “爹,那你呢?”

    “我什么?”

    “您年轻的时候倔不倔?”

    “我年轻时.”老丁大约是听懂了儿子的话,自嘲般摇头笑道:“也很倔。”

    “那我阿翁管束你时,爹怎么和他讲道理?”

    “他?他会讲个屁的道理.”老丁似乎对老爷子怨念颇深,随即摆了摆手,“你阿翁死的早,咱不在背后说他坏话。”

    “嗯。”

    “哎,儿大不由爹,总之,在外莫要轻信他人.”

    “谨遵父亲教诲。”

    翌日,十月十二。

    丁岁安刚到鸿胪寺坊军巡铺,陈翊、李美美、高干等人便寻上了门。

    他们同样是听说了丁岁安成为了使团护卫军使,赶来打听情况、出谋划策。

    “要我说啊,老六一个护卫军使,和谈成与不成,都和他关系不大。就算谈出的结果,朝野不满,也是我爹挨骂”

    此次使团正使便是李美美的老爹、林寒酥的师兄、新任礼部尚书李秋时。

    前些日子礼部被清洗,李秋时一跃从刑部侍郎高升礼部尚书,现在看来,朝廷忽然擢升于他,早就标好了价码。

    代价便是主导这次极为艰难的和谈。

    结果满意,皆大欢喜;结果不好,老李背锅。

    听李二美这么说,高干却道:“还是尽量谈成的好,六千袍泽便是六千户人家啊。”

    几人正说话间,一名身材消瘦、穿青绸长衫的老者探头探脑往军巡铺内张望几眼。

    丁岁安认得此人.南顺郡王府上的管家。

    前段时间,他驱散围聚府前的泼皮闲汉、并在南顺郡王府外加设岗哨。

    郡王府这位伊管家曾送来酒肉银两表示过感谢。

    “伊管家,有事?”

    丁岁安起身问道,伊管家连忙恭敬见礼,“丁都头有礼,我家王爷想请都头入府赴宴,仓促间来不及备下请帖,不知.都头肯赏脸否?”

    按照勋贵的规矩,请人赴宴需要提前三天送去请帖。

    大吴敕封的南顺郡王,是南昭正儿八经的皇长子,他府上的管家若放在南昭国都云州城,咋说也值个四品官。

    但常年质子的现状,让整个南顺郡王府不敢有任何骄横之气。

    就连请丁岁安一个小小都头吃顿饭,也谦卑的不像话。

    午时初。

    丁岁安独自一人来到南顺郡王府,南顺郡王伊劲哉屈尊降纡,亲自在花厅门外等候。

    “见过王爷。”

    “都头无需多礼,请进,请进~”

    入了花厅,发现厅内还俏生生立着一名女子。

    丁岁安竟一时没挪开眼睛。

    对方和他年纪差不多,一身素雅,月白暗花绫缎上襦,领口仅用银线勾勒缠枝菊纹,露出一段纤秀脖颈,白皙胜雪的肌肤好似羊脂玉,光洁无暇。

    下系天青色百迭裙,料子透出内层云纹绉纱的朦胧层次。

    发间一支青玉簪,两粒珍珠耳珰,再无多余妆点。

    通身唯有裙裾下隐约浮现的缠枝莲金线暗纹,与腰间那枚羊脂玉禁步,透出几分不易察觉的内敛贵气。

    眉眼漆黑如墨,薄唇不点而朱。

    大约是丁岁安打量的时间长了一些,秀眉微不可察的一蹙,主动开口道:“在下伊奕懿,见过都头!”

    清脆若黄鹂。

    刻意加重了语气。

    伊奕懿?

    ‘一一一’还是‘咦咦咦’?

    “在下丁岁安,见过伊小娘。”

    伊劲哉忙道:“都头,请入座。”

    伊劲哉一点也不‘劲哉’,相反,许是因为太久的质子生涯,因为过于恭敬而显得软弱。

    不但亲自为丁岁安布菜、甚至还频频斟酒。

    “早闻都头大名,可惜一直无缘结识,今日一见,方知天下果真有这般才貌双全的少年英雄~”

    “前有征伐南国建功,后有兰阳诛妖疫.”

    席间,伊劲哉吹捧的话不要钱般停不下来,就连说征伐他自己的母国时,南昭的名字都不敢提,只以‘南国’代替。

    直到宴席进入末端,伊劲哉才悄悄向女儿连连使眼色。

    似是想让‘一一一’来开口进入正题。

    伊奕懿眼帘微抬,端起酒杯遥敬丁岁安。

    她面目清冷,无论肢体动作还是神色表情,都带着股与生俱来的疏离感,偏偏那双单眼皮的眼睛看人时,总给人一种含情脉脉的感觉,每一眸、每一瞥,似乎都在故意撩拨人似得。

    若非丁岁安确定自己是头一回见她,绝对会以为自己和这名小娘有点啥故事。

    “都头,此次我一家随使团南归,一路安全,拜托了!若能平安抵达云州,必有厚报!”

    伊奕懿说罢,利落仰脖,饮尽了杯中酒。

    呐~这就是典型的贵族谈判思维,一开口就先许诺什么‘厚报、重谢’之类的。

    当初林寒酥落难时是这样,如今这个三一也是这样。

    好像人人接近他们都是为了惦记她们家那三瓜俩枣似得。

    丁岁安作为此次护卫军使,本就职责所在,他以为伊劲哉一家是担心南归途中被吴国百姓知晓他们身份、继而引起围攻.毕竟不少吴国将士死在了南昭,难保有些家属不冷静。

    便道:“贵府上下尽可放心。此战虽我大吴败了,但大吴百姓也晓得,战场上败了,便要在战场上打回来。无端骚扰贵府家眷的事,我大吴百姓做不出来。”

    这话,很没有说服力。

    毕竟前些日子,还有人骚扰王府。

    但外交无小事,不占道理也得硬拗几分道理,气势不能输。

    伊奕懿稍稍沉吟后,道:“都头,我父王担心的不是在大吴,而是进入南昭后,前往云州的路途。”

    丁岁安一怔,看着她道:“什么意思?”

    伊奕懿双唇微微抿了抿,目光下垂,似乎不习惯与男人对视,“不知都头可否知晓,我父王虽为嫡长子,但我还有两位皇叔父。”

    “哦?”

    听这意思,南昭有人不想让南顺郡王活着回到云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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