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白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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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后院，林潇潇寻至白嬷嬷居住厢房，轻叩门扉。
“来了。”
门内传来白嬷嬷的应答，随即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吱呀——”
房门缓缓打开，白嬷嬷一见是林潇潇，先是一愣，随即便慌忙俯身跪拜。
“拜见娘娘。”
“免礼罢。”林潇潇声调柔和，俯身搀了她一把。
白嬷嬷在她心中印象极好，对东宫忠心耿耿，是值得托付之人。
尤其是角门堵截神秘人那回，白嬷嬷为她而死，更让她对眼前这位身材已臃肿走形的老嬷嬷深感信任。
“白嬷嬷，本宫深夜造访，实在是事出紧急，有要事相询。还望嬷嬷能坦诚相告。”
白嬷嬷垂首而立，看不清面上神色，只温声应答：
“娘娘尽管问，老奴必定知无不言。”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可否进屋一叙？”
林潇潇语气十分客气，白嬷嬷闻言，忙将林潇潇让进屋内。
此间是阴面厢房，也无火盆取暖，屋内清冷无比。林潇潇甫一踏入，便不由打了个寒噤。
她环视这间昏暗的厢房。房内空间狭小，她二人入内后更显局促。
北墙边贴墙放置着一张矮榻，榻前仅有一把木凳，连张桌子也没有。
西墙上悬挂着一盏烛架，昏暗的烛火摇曳不定，映得二人影子在地上微微晃动。
“老奴这里简陋，委屈娘娘了。”
白嬷嬷略显无措，用衣袖在凳子上擦了擦，才请林潇潇落座。
林潇潇轻拢裙摆缓缓坐下，心中暗叹，若是文德皇后在世，白嬷嬷也不至于清苦至此。
“无碍的。明日本宫便遣人给你送盆炉火过来，这般阴冷，如何能吃得消。”
白嬷嬷依旧垂首，轻声谢恩。
“白嬷嬷，你能否同本宫讲讲……文德皇后的事？”
林潇潇开门见山，她觉得与白嬷嬷之间，无需那些弯弯绕绕。
白嬷嬷闻言抬眸偷瞥她一眼，似有些许意外，但疑虑的神色转瞬即消。
“不知娘娘想听哪一桩？”
“本宫想知道，文德皇后向来身体康健，为何却在短短一年间便撒手人寰。”
林潇潇凝望着白嬷嬷，昏暗的光线下，她看不清对方面容，只依稀辨出个轮廓。
“皇后娘娘孕后感染风寒，加上与腹中胎儿命理相冲，这才……”
“是与腹中胎儿命理相冲，还是……与玉宁贵妃命理相冲？”
即便在昏暗中，林潇潇仍能明显察觉白嬷嬷身形一震，仿佛被什么搅乱了心神，双手无意识地攥着衣角，揉搓不停。
林潇潇已能断定，白嬷嬷一定知晓内情。
她从袖中取出那封密信，递到白嬷嬷眼前。
“你看看，信中所述是否属实？”
白嬷嬷展开信件，整张脸几乎都要贴上去了。
片刻之后，她抬眸望了林潇潇一眼，随即转身走向西墙，整个身子抵在墙上，踮起脚尖，双手高举信纸，凑近墙头那盏烛火，借着微弱的烛光逐字细读。
也借着这片烛光，林潇潇才勉强看清她的脸。
她面上笼罩着深重的郁色，嘴唇微微发颤。目光死死盯着信上字句，仿佛要将那些墨迹生生抠下来。
良久，她缓缓垂下手臂，眼神恍惚，失了焦点。
“扑通”一声，她跪倒在林潇潇身前，额头紧贴地面，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娘娘……”
声音哽咽，泣不成声。
“老奴早就该随皇后娘娘而去……觍脸苟活这二十多年，等的便是今日……”
林潇潇上前一步欲将白嬷嬷搀扶起身，可她哭得浑身发软，怎么都拽不动，只得作罢。
她轻拍白嬷嬷后背，柔声安抚。
“白嬷嬷，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
“是老奴……害死了皇后娘娘……”
白嬷嬷抬头望向林潇潇，泪水顺着脸颊淌落，双眼哭得通红。
“此话怎讲？”
林潇潇急忙追问，难道她也是帮凶？
白嬷嬷没有即刻回答，而是大口喘息，试图平复情绪。许久之后，才终是止住了抽噎。
“当年，是我将小皇子从娘娘身边抱走，娘娘醒后悲痛欲绝……若不是我，娘娘为了孩子，或许还能撑下去……”
“是谁让你抱走皇子的？”
“是……张葵来传皇上谕旨，老奴不敢抗旨，只得亲手将孩子送去了梅苑……娘娘自始至终，都没能看上孩子一眼。”
白嬷嬷紧咬牙关，双手紧紧攥着裤腿，当年情形历历在目。
那是个初春午后，微风习习，阳光正暖。
小皇子原本在啼哭不止，被她轻柔安抚后，才沉沉睡去。
她亲手将襁褓中的婴儿交到玉宁贵妃手中，还被赏赐了金簪一柄。
沉甸甸的金簪握在手中，她被丫鬟领出梅苑。出门时忍不住回头一望，隐约中瞧见小皇子已被乳母轻揽入怀中。
再回来时，文德皇后正卧在榻上抽泣。她是那般虚弱，连哭声都发不出来。
白嬷嬷呆立门外，不敢再上前侍奉，只觉是自己……背叛了皇后。
“那张葵下毒之事，你可知晓？”
林潇潇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拉回，她沉重地点了点头。
“皇后娘娘有孕四月时染了风寒。自那之后，张葵便每日都送来安胎汤。可这汤药日日喝，娘娘的身子却一日不如一日。”
“老奴便怀疑汤药有问题，可那汤药每次都是熬好了再送来，里头究竟放了什么，无从得知。”
“直至一次宫中失火，太医院烧了大半，那几日药材是送到各宫自行煎煮。老奴便留了个心眼，偷换了一副药渣，悄悄带到宫外寻郎中验看。”
“郎中说药渣瞧不真切，像是安胎的方子。但其中有几味药存在配伍禁忌，本不该出现在同一副药汤之中。”
说着，白嬷嬷缓缓跪行至矮榻边，佝偻着身子趴下，一手撑地，另一只手颤抖着向榻底摸索。
片刻之后，她捧出了一个用深色粗布严密包裹的小木匣。并未着急打开，而是将它紧紧抱在怀中，紧闭双眼，深吸一口气，肩头剧烈耸动，仿佛是在从中汲取勇气。
随后她缓缓掀开木匣，两包油纸包和一支金簪，静静地躺在里面。
“娘娘，”她声音嘶哑，“这一包……是当年的那副药渣，老奴将它们重新晒干，一直收着。”
白嬷嬷揭开层层油纸，露出里面干瘪的药材。
随后又取出另一包，双手捧起，举过头顶，如同捧起一座大山，呈到林潇潇面前。
“这一包……是老奴用宫外郎中开的安胎汤……偷换下来的。”
只见这是一包捆扎整齐的药包，还封着一张太医院的封条。
封条上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见：
元鼎四年二月初八，御赐文德皇后。
白嬷嬷高举药包，沉声说道：
“老奴知道，此事一旦败露，必死无疑。所以这些年，一直装聋作哑，躲在角落，苟活至今。”
“等得便是若有朝一日，有人再查起此事，能替皇后娘娘讨要回一个公道，那老奴也可安心去见皇后娘娘了。”
林潇潇接过那包药，虽十分轻盈，却又重逾千钧。
她仿佛能透过油纸，触摸到二十年前的那个绝望的春天，感受到文德皇后无声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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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
门内传来白嬷嬷的应答，随即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吱呀——”
房门缓缓打开，白嬷嬷一见是林潇潇，先是一愣，随即便慌忙俯身跪拜。
“拜见娘娘。”
“免礼罢。”林潇潇声调柔和，俯身搀了她一把。
白嬷嬷在她心中印象极好，对东宫忠心耿耿，是值得托付之人。
尤其是角门堵截神秘人那回，白嬷嬷为她而死，更让她对眼前这位身材已臃肿走形的老嬷嬷深感信任。
“白嬷嬷，本宫深夜造访，实在是事出紧急，有要事相询。还望嬷嬷能坦诚相告。”
白嬷嬷垂首而立，看不清面上神色，只温声应答：
“娘娘尽管问，老奴必定知无不言。”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可否进屋一叙？”
林潇潇语气十分客气，白嬷嬷闻言，忙将林潇潇让进屋内。
此间是阴面厢房，也无火盆取暖，屋内清冷无比。林潇潇甫一踏入，便不由打了个寒噤。
她环视这间昏暗的厢房。房内空间狭小，她二人入内后更显局促。
北墙边贴墙放置着一张矮榻，榻前仅有一把木凳，连张桌子也没有。
西墙上悬挂着一盏烛架，昏暗的烛火摇曳不定，映得二人影子在地上微微晃动。
“老奴这里简陋，委屈娘娘了。”
白嬷嬷略显无措，用衣袖在凳子上擦了擦，才请林潇潇落座。
林潇潇轻拢裙摆缓缓坐下，心中暗叹，若是文德皇后在世，白嬷嬷也不至于清苦至此。
“无碍的。明日本宫便遣人给你送盆炉火过来，这般阴冷，如何能吃得消。”
白嬷嬷依旧垂首，轻声谢恩。
“白嬷嬷，你能否同本宫讲讲……文德皇后的事？”
林潇潇开门见山，她觉得与白嬷嬷之间，无需那些弯弯绕绕。
白嬷嬷闻言抬眸偷瞥她一眼，似有些许意外，但疑虑的神色转瞬即消。
“不知娘娘想听哪一桩？”
“本宫想知道，文德皇后向来身体康健，为何却在短短一年间便撒手人寰。”
林潇潇凝望着白嬷嬷，昏暗的光线下，她看不清对方面容，只依稀辨出个轮廓。
“皇后娘娘孕后感染风寒，加上与腹中胎儿命理相冲，这才……”
“是与腹中胎儿命理相冲，还是……与玉宁贵妃命理相冲？”
即便在昏暗中，林潇潇仍能明显察觉白嬷嬷身形一震，仿佛被什么搅乱了心神，双手无意识地攥着衣角，揉搓不停。
林潇潇已能断定，白嬷嬷一定知晓内情。
她从袖中取出那封密信，递到白嬷嬷眼前。
“你看看，信中所述是否属实？”
白嬷嬷展开信件，整张脸几乎都要贴上去了。
片刻之后，她抬眸望了林潇潇一眼，随即转身走向西墙，整个身子抵在墙上，踮起脚尖，双手高举信纸，凑近墙头那盏烛火，借着微弱的烛光逐字细读。
也借着这片烛光，林潇潇才勉强看清她的脸。
她面上笼罩着深重的郁色，嘴唇微微发颤。目光死死盯着信上字句，仿佛要将那些墨迹生生抠下来。
良久，她缓缓垂下手臂，眼神恍惚，失了焦点。
“扑通”一声，她跪倒在林潇潇身前，额头紧贴地面，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娘娘……”
声音哽咽，泣不成声。
“老奴早就该随皇后娘娘而去……觍脸苟活这二十多年，等的便是今日……”
林潇潇上前一步欲将白嬷嬷搀扶起身，可她哭得浑身发软，怎么都拽不动，只得作罢。
她轻拍白嬷嬷后背，柔声安抚。
“白嬷嬷，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
“是老奴……害死了皇后娘娘……”
白嬷嬷抬头望向林潇潇，泪水顺着脸颊淌落，双眼哭得通红。
“此话怎讲？”
林潇潇急忙追问，难道她也是帮凶？
白嬷嬷没有即刻回答，而是大口喘息，试图平复情绪。许久之后，才终是止住了抽噎。
“当年，是我将小皇子从娘娘身边抱走，娘娘醒后悲痛欲绝……若不是我，娘娘为了孩子，或许还能撑下去……”
“是谁让你抱走皇子的？”
“是……张葵来传皇上谕旨，老奴不敢抗旨，只得亲手将孩子送去了梅苑……娘娘自始至终，都没能看上孩子一眼。”
白嬷嬷紧咬牙关，双手紧紧攥着裤腿，当年情形历历在目。
那是个初春午后，微风习习，阳光正暖。
小皇子原本在啼哭不止，被她轻柔安抚后，才沉沉睡去。
她亲手将襁褓中的婴儿交到玉宁贵妃手中，还被赏赐了金簪一柄。
沉甸甸的金簪握在手中，她被丫鬟领出梅苑。出门时忍不住回头一望，隐约中瞧见小皇子已被乳母轻揽入怀中。
再回来时，文德皇后正卧在榻上抽泣。她是那般虚弱，连哭声都发不出来。
白嬷嬷呆立门外，不敢再上前侍奉，只觉是自己……背叛了皇后。
“那张葵下毒之事，你可知晓？”
林潇潇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拉回，她沉重地点了点头。
“皇后娘娘有孕四月时染了风寒。自那之后，张葵便每日都送来安胎汤。可这汤药日日喝，娘娘的身子却一日不如一日。”
“老奴便怀疑汤药有问题，可那汤药每次都是熬好了再送来，里头究竟放了什么，无从得知。”
“直至一次宫中失火，太医院烧了大半，那几日药材是送到各宫自行煎煮。老奴便留了个心眼，偷换了一副药渣，悄悄带到宫外寻郎中验看。”
“郎中说药渣瞧不真切，像是安胎的方子。但其中有几味药存在配伍禁忌，本不该出现在同一副药汤之中。”
说着，白嬷嬷缓缓跪行至矮榻边，佝偻着身子趴下，一手撑地，另一只手颤抖着向榻底摸索。
片刻之后，她捧出了一个用深色粗布严密包裹的小木匣。并未着急打开，而是将它紧紧抱在怀中，紧闭双眼，深吸一口气，肩头剧烈耸动，仿佛是在从中汲取勇气。
随后她缓缓掀开木匣，两包油纸包和一支金簪，静静地躺在里面。
“娘娘，”她声音嘶哑，“这一包……是当年的那副药渣，老奴将它们重新晒干，一直收着。”
白嬷嬷揭开层层油纸，露出里面干瘪的药材。
随后又取出另一包，双手捧起，举过头顶，如同捧起一座大山，呈到林潇潇面前。
“这一包……是老奴用宫外郎中开的安胎汤……偷换下来的。”
只见这是一包捆扎整齐的药包，还封着一张太医院的封条。
封条上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见：
元鼎四年二月初八，御赐文德皇后。
白嬷嬷高举药包，沉声说道：
“老奴知道，此事一旦败露，必死无疑。所以这些年，一直装聋作哑，躲在角落，苟活至今。”
“等得便是若有朝一日，有人再查起此事，能替皇后娘娘讨要回一个公道，那老奴也可安心去见皇后娘娘了。”
林潇潇接过那包药，虽十分轻盈，却又重逾千钧。
她仿佛能透过油纸，触摸到二十年前的那个绝望的春天，感受到文德皇后无声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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