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殓师灵异录 > 清辞归浩外传 > 第二十四章守夜人

第二十四章守夜人

    火苗在岩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像无数挣扎的鬼魂。

    沈清辞盯着那滩渐渐凝固的血迹,第一个被她砍倒的男人就躺在洞口三步外,眼睛还睁着,望向洞顶某个看不见的虚空。步枪的后坐力让她的右肩仍在隐隐作痛,耳鸣像潮水般时涨时退。

    洞外很安静。太安静了。

    第二个中枪的人没有死——她能听见压抑的呻吟,从洞口右侧的灌木丛后传来,时断时续,像被掐住脖子的猫。那人伤在哪里?还能不能动?还有没有其他同伙?

    这些问题在沈清辞脑中盘旋,但她强迫自己先把注意力转回李浩身上。他还在昏迷,呼吸浅而急促,额头烫得吓人。伤口处的布条已经被血和脓液浸透,在昏暗的火光下呈现一种不祥的暗黄色。

    必须重新处理伤口。

    她咬咬牙,从包袱里翻出最后一点干净的布条——那是她贴身衬衣撕下来的内衬。没有酒精,没有热水,她只能用李浩水壶里仅剩的清水。水已经不多了,大概只够湿润布条。

    沈清辞跪在李浩身边,小心地解开浸血的绷带。伤口暴露在空气中的瞬间,一股腐败的甜腥味弥漫开来。伤口边缘的红肿已经扩散到整个后背,中央位置甚至有发黑的迹象。

    坏疽。

    这两个字像冰锥一样扎进沈清辞的心脏。她在报社资料室翻看过战地医疗手册,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果感染继续扩散,李浩会死于败血症,或者需要截肢,而在这荒山野岭,任何一种结局都是死亡。

    “不能慌。”她低声对自己说,声音在寂静的山洞里显得格外突兀。

    她开始用清水擦拭伤口,动作尽可能轻,但昏迷中的李浩还是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沈清辞的手抖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继续。

    清理完表面的脓血,她从随身的小布包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那是离开茅屋前,老金塞给她的,说是山里老猎人传下来的土方,对伤口感染有些效果。纸包里是些暗绿色的粉末,散发着浓郁的草药味。

    “总比没有强。”她喃喃着,将粉末均匀撒在伤口上,然后用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

    做完这一切,沈清辞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她靠坐在李浩身边的岩壁上,侧耳倾听洞外的动静。

    呻吟声停了。

    是死了,还是昏过去了?抑或是故意噤声,等待同伴?

    她握紧了手里的步枪——这是那个被她打死的男人的武器,一把老旧的汉阳造,枪托上有深深的划痕,金属部件锈迹斑斑。她检查了一下弹仓,还有三发子弹。

    三发子弹,外面至少还有一个活着的敌人,或许更多。

    沈清辞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回想李浩教过她的东西——虽然只是在路上随口提过的几句。

    “开枪时,肩膀要抵紧。”

    “瞄准要三点一线。”

    “呼吸要稳,扣扳机要干脆。”

    还有呢?如何在黑暗中判断敌人的位置?如何利用地形?如何...

    一声轻微的“咔嚓”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是枯枝被踩断的声音。从洞口左侧传来,距离很近,不超过十步。

    沈清辞的心脏骤然收紧。她轻轻挪到洞口内侧的阴影里,举起步枪,枪口对准声音传来的方向。月光从云缝中漏下一些,勉强能看清洞外灌木丛的轮廓。

    一个人影正在缓慢移动,姿势很低,几乎贴着地面。

    沈清辞的手指搭在扳机上,汗水让扳机变得湿滑。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像擂鼓一样。

    人影停住了。似乎在观察洞内的情况。

    火光。沈清辞突然意识到——洞内的火堆还在燃烧!虽然不大,但在漆黑的夜里,这团光亮就像灯塔一样明显。

    该死。

    她想要扑灭火堆,但已经来不及了。洞外的人显然看到了火光,因为沈清辞听见了一声低沉的口哨——不是鸟鸣,是人发出的信号。

    他在召唤同伴。

    沈清辞不再犹豫,扣下扳机。

    枪声再次震响山洞,子弹击中了什么,传来一声闷哼。但几乎同时,另一声枪响从右侧传来——那个原本受伤的人开火了!

    子弹打在洞口的岩壁上,碎石飞溅,擦过沈清辞的脸颊,留下一道火辣辣的痛感。她赶紧缩回洞内,背部紧贴岩壁,急促地喘息。

    “洞里的人听着!”洞外传来喊声,带着北方口音,“把那个受伤的交出来,我们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沈清辞没有回应。她快速移动到火堆旁,用脚踢散燃烧的木柴,山洞顿时陷入半明半暗。余烬的红光勉强照亮洞内,但至少不像刚才那么显眼了。

    “我们知道他快不行了!”那个声音继续喊,“伤口感染,没药医,活不过明天!你何必陪他送死?”

    他们知道李浩的伤势。沈清辞心中一凛——这些人不是普通的追兵,他们观察得很仔细。

    “我们可以做个交易!”另一个声音响起,更沙哑一些,应该是那个受伤的人,“你把他丢出来,我们不但放你走,还给你一笔钱!足够你远走高飞!”

    沈清辞还是不说话。她悄悄挪到洞口另一侧,从岩壁的缝隙向外窥视。

    月光下,她看见两个身影:一个趴在左侧的石头后面,只露出半个脑袋;另一个靠在右侧的树干旁,一只手捂着腹部——那是她第二次开枪打中的人。

    两个人,都还活着。

    “不说话?”第一个声音冷了下来,“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老三,准备手榴弹。”

    沈清辞的血液几乎凝固。手榴弹?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大哥,动静太大了...”那个受伤的人迟疑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天亮前必须解决,这是上头的死命令!”

    上头的命令?沈清辞脑中飞快转动。这些人不是刘大麻子的匪兵,也不是普通的日本兵。他们是...特务?还是某个势力的特别行动队?

    她看向昏迷的李浩。这个男人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值得这些人如此紧追不舍?

    洞外传来金属碰撞的轻微声响——手榴弹的保险销被拔掉了。

    没有时间犹豫了。

    沈清辞端起枪,瞄准那个说要扔手榴弹的人藏身的石头。但她知道,一旦开枪暴露位置,对方的子弹和手榴弹会立刻招呼过来。

    怎么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山洞深处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

    不是洞外,是洞内。

    沈清辞猛地转头,看向山洞的黑暗深处。这个洞他们进来时只检查了前半部分,因为深处太黑,而且看起来是死路。但现在,那声音确确实实从里面传来——像是石头摩擦的声音,又像是...

    脚步声?

    洞外的人也听见了。喊话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警惕的沉默。

    沈清辞屏住呼吸,盯着那片黑暗。火堆的余烬投去微弱的光,勉强能照出岩壁的轮廓。那里面,难道还有另一个出口?还是说...有别的什么东西?

    “大哥...”受伤的人声音发颤。

    “闭嘴!”被称作大哥的人低喝道,但沈清辞听出了他声音里的紧张。

    又是一阵窸窣声,这次更清晰,伴随着碎石滚落的声音。然后,一个黑影从山洞深处缓缓走了出来。

    不,不是走——是爬。

    那东西四肢着地,动作缓慢而诡异,在昏暗的光线下只能看出一个大致的轮廓:佝偻的背脊,细长的四肢,头部的形状很不自然...

    “什么鬼东西...”洞外传来压抑的惊呼。

    黑影停住了,似乎在适应光线。然后它抬起头——

    沈清辞看见了那张脸。

    那是一个老人,或者曾经是。现在那张脸上几乎没有了人样:深陷的眼窝,干裂的嘴唇,皮肤像风干的树皮一样紧贴在骨头上。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浑浊,空洞,却又透着一种野兽般的警觉。

    “山...山鬼...”受伤的人声音里满是恐惧。

    老人似乎听见了声音,缓缓转向洞口方向。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在喘气,又像是在笑。

    然后,他站了起来。

    不是完全的直立,而是半弓着身子,但足以让沈清辞看清他的全貌:他穿着一身破烂得看不出颜色的衣物,赤着脚,脚上布满厚厚的老茧和伤口。他的手里握着一根削尖的木棍,棍头被熏得漆黑。

    “滚...出去...”老人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但每个字都像从地狱深处挤出来,“我的...山洞...”

    沈清辞愣住了。这个山洞,有主人?

    洞外的两人显然也惊呆了。短暂的沉默后,那个“大哥”突然喊道:“装神弄鬼!老三,扔手榴弹!”

    “可是...”

    “扔!”

    金属落地的清脆声响——手榴弹被扔进了洞口,正滚向沈清辞和李浩所在的位置!

    沈清辞本能地扑向李浩,想要用身体护住他。但她知道自己来不及了,手榴弹会在几秒内爆炸,这个狭小的山洞里,没有人能幸免。

    就在这生死一瞬,那个老人动了。

    他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像一道影子般掠过山洞,一脚踢在手榴弹上!那颗铁疙瘩改变方向,朝着洞口飞去——

    “不!”洞外传来惊恐的尖叫。

    然后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气浪将沈清辞掀翻在地,碎石和尘土如雨点般落下。她死死护住李浩的头,自己的背却被好几块石头砸中,疼得她几乎晕厥。

    爆炸的回声在山谷间久久回荡,然后一切归于死寂。

    沈清辞咳嗽着,艰难地撑起身子。洞内尘土弥漫,几乎睁不开眼。她摸索着找到李浩,还好,他还在呼吸,虽然微弱。

    “咳咳...”山洞深处传来咳嗽声。

    是那个老人。他还活着,靠着岩壁坐着,左臂鲜血淋漓,被弹片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盯着洞口方向,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

    沈清辞爬过去,想要查看他的伤势,但老人猛地抬起没受伤的右手,木棍的尖头指向她的咽喉。

    “别...碰我。”他嘶声道。

    沈清辞僵住了。棍尖离她的喉咙只有一寸,她能闻到木头上传来的焦味和血腥味混合的诡异气息。

    “我...只是想帮你包扎。”她尽量让声音平稳。

    老人盯着她看了很久,久到沈清辞以为他要动手了。然后,他缓缓放下了木棍。

    “药...在那边。”他用棍子指了指山洞深处,“石缝里...有药。”

    沈清辞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山洞最深处,岩壁上确实有一道裂缝,里面似乎塞着什么东西。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相信这个古怪的老人。爬过去一看,裂缝里有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里面包着一些晒干的草药,还有一小瓶酒——不是喝的酒,闻起来有浓烈的药味,应该是药酒。

    “你会用?”老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清辞点点头:“我学过一点。”

    “那...先给他用。”老人指了指李浩,“他...快死了。”

    沈清辞没有客气。她爬回李浩身边,用那瓶药酒小心地清洗伤口。药酒刺激伤口,昏迷中的李浩浑身抽搐,发出痛苦的呻吟,但沈清辞知道,这是消毒,必须做。

    清洗完伤口,她又将那些干草药放在石头上捣碎,敷在伤口上。最后用仅剩的干净布条包扎。

    做完这一切,她才转向老人:“你的伤...”

    “我自己来。”老人接过药酒,倒了一些在手臂的伤口上,眉头都没皱一下。然后他扯下一截破烂的衣袖,用牙和另一只手配合,笨拙地包扎。

    沈清辞默默看着。这个老人的动作虽然生疏,但手法中透着一种久经磨炼的坚韧。他不是普通的山民。

    “你...”沈清辞刚开口,老人就打断了她。

    “他们...为什么追你们?”

    这个问题简单直接。沈清辞犹豫了一下,选择说实话:“我不知道。他,”她看向李浩,“受了伤,被人追杀。我跟着他。”

    老人浑浊的眼睛盯着她,似乎在判断这话的真假。然后他点点头:“你...不是他们一伙的。”

    “他们是谁?”沈清辞立刻问。

    老人没有立刻回答。他靠着岩壁,闭上眼睛,像是在积蓄力气。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穿便衣...拿好枪...说北方话...但口音不对。”他每说几个字就要喘口气,“他们...不是兵,也不是匪...是狗。”

    “狗?”

    “专门...咬人的狗。”老人睁开眼睛,那里面闪过一丝沈清辞看不懂的情绪,“我见过...三年前,在张家庄...他们一夜之间...杀光了全村的人...说是剿匪...”

    沈清辞感到一阵寒意:“为什么?”

    “因为...”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了好一阵才平息,“因为张家庄...藏了不该藏的人。”

    “什么人?”

    老人摇摇头,不再说话。他挣扎着站起身,走到洞口。爆炸的硝烟已经散去,月光重新洒落。洞口外一片狼藉,那两个人的尸体就躺在不远处,已经被炸得面目全非。

    “他们会...再来。”老人说,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天亮前...必须走。”

    “可是他的伤...”沈清辞看向李浩。

    “背着他。”老人转身,开始收拾山洞深处的一些东西——一个破旧的布包,几块打火石,一把生锈的小刀。“我知道...下山的路。有个地方...可以躲几天。”

    沈清辞盯着这个神秘的老人:“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老人停下动作,回头看她。在月光和余烬的微光中,他的脸显得更加苍老和疲惫。

    “因为...”他缓缓地说,“很多年前...也有人这样帮过我。”

    他没有再解释,背起那个小布包,拄着木棍走向洞口:“快。时间...不多了。”

    沈清辞咬咬牙,开始收拾东西。她将剩下的药酒和草药小心包好,又检查了那支步枪——还能用。然后她费力地将李浩扶起,用布条将他绑在自己背上。李浩比看起来要重,压得她几乎站不稳。

    老人回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递过来一根较粗的树枝当拐杖。

    三人——准确说是两人一伤者——就这样离开了山洞,没入黎明前最深的黑暗。

    老人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很稳。他熟悉这里的每一块石头,每一丛灌木。沈清辞跟在他身后,背着李浩,每一步都走得艰难。汗水很快浸透了她的衣服,背上李浩的体重让她的腿像灌了铅。

    但他们不敢停。老人说得对,那些人一定会再来。爆炸声会引来更多追兵。

    山路越来越陡,沈清辞几乎是在爬行。好几次她差点摔倒,都被老人用木棍及时拉住。

    “就快到了。”老人突然说。

    前方出现了一片乱石坡,巨大的岩石散落各处,像巨人的玩具。老人在一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石头前停下,摸索了一阵,竟然推开了一扇伪装成岩石的木门!

    门后是一个狭窄的入口,通往山体内部。

    “进来。”老人率先钻了进去。

    沈清辞跟着进去,发现里面竟然是一个天然的石室,不大,但足够容纳几个人。最神奇的是,石室顶部有一道裂缝,月光从那里照进来,提供了微弱的光亮。角落里堆着一些简陋的生活用品:破旧的被褥,几个陶罐,甚至还有一小堆干柴。

    “这里...很安全。”老人喘息着坐下,“我住了...三年。”

    沈清辞小心翼翼地将李浩放下,让他平躺在铺着干草的地面上。李浩还在昏迷,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药酒起作用了?

    “他叫什么?”老人突然问。

    沈清辞愣了一下:“李浩。”

    “李...浩。”老人重复了一遍,声音很轻,像是想起了什么。但他没有再问,只是摆摆手,“你休息。我守夜。”

    “你的伤...”

    “死不了。”老人说,语气竟然和李浩有几分相似。

    沈清辞实在太累了,她没有再坚持,靠着岩壁坐下。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她几乎立刻就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

    朦胧中,她听见老人在低声哼着什么——不是歌,更像是一种吟诵,古老而苍凉,用的是她听不懂的方言。

    那声音在狭小的石室里回荡,像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呼唤。

    沈清辞终于撑不住,沉沉睡去。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上海,回到了报社的办公室。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洒进来,同事们在忙碌,打字机的声音清脆而有节奏。主编从办公室探出头,喊她的名字:“清辞,那篇关于女工待遇的稿子写好了吗?”

    她想回答,但发不出声音。

    然后画面变了。她站在一条陌生的街上,两边是燃烧的建筑,天空中飞机轰鸣。人们在她身边奔跑,尖叫。她看见一个背影,很熟悉,但想不起是谁。那个人转过身——

    是李浩。但又不是李浩。那张脸更年轻,戴着一副眼镜,穿着整洁的长衫,像个教书先生。他朝她微笑,然后爆炸的火光吞没了一切。

    沈清辞惊醒。

    石室里很暗,只有顶部的裂缝透进一点微光——天快亮了。老人坐在入口处,背对着她,像一尊石像。李浩还在昏迷,但脸色似乎好了一些。

    她爬起来,走到老人身边。老人没有回头,只是说:“做噩梦了?”

    “嗯。”沈清辞在他身边坐下,“梦见...以前的事。”

    “以前...”老人喃喃道,“以前好啊。以前...我还不是鬼。”

    “你不是鬼。”沈清辞轻声说。

    老人转过头,第一次认真地看她。在晨光熹微中,他的脸显得更加苍老,但那双眼睛不再浑浊,反而有一种穿透人心的清明。

    “小姑娘,”他说,声音平静了许多,“你知道这世道,怎么才能活下来吗?”

    沈清辞摇摇头。

    “要记住三件事。”老人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第一,别相信任何人。”

    他停顿了一下:“第二,别可怜任何人。”

    又停顿:“第三...”

    他看向还在昏迷的李浩,眼神复杂:“别爱上任何人。”

    沈清辞沉默了。这些话冷酷得刺骨,但她知道,在这个年代,这可能是最真实的生存法则。

    “你做到了吗?”她问。

    老人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我一条都没做到。所以...我变成了鬼。”

    晨光终于完全照亮了石室。沈清辞这才看清老人的全貌——他的左耳缺了一半,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疤痕,一直延伸到衣领下面。他的手指扭曲变形,像是受过酷刑。

    “你...”沈清辞想问什么,但被老人打断了。

    “天亮了。”老人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我出去看看。你们...在这里等。别出声,别生火,别离开。”

    “你要去哪?”

    “找点吃的。”老人说,“还有...看看狗走了没有。”

    他推开伪装的门,消失在晨光中。

    沈清辞回到李浩身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烧退了些。她松了口气,重新检查伤口,发现红肿的范围没有继续扩散。那些草药真的有用。

    她在石室里转了一圈,查看老人留下的东西。陶罐里有干净的泉水,角落里还有一小袋干粮——硬得像石头的饼,但总比没有强。她掰了一小块,泡在水里软化,然后一点一点喂给李浩。

    李浩无意识地吞咽,这让沈清辞感到一丝希望。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升起来了,从顶部的裂缝投下一道光柱,灰尘在光柱中飞舞。沈清辞守着李浩,听着外面的动静——只有风声,鸟鸣,没有人的声音。

    老人去了很久,久到沈清辞开始担心。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出去找找时,伪装的门被推开了。老人回来,背着一个破麻袋,手里还提着一只野兔。

    “狗走了。”他简短地说,“但山下...多了很多兵。日本兵。”

    沈清辞的心沉了下去。

    “他们在搜山。”老人将麻袋放下,里面是一些野果和草药,“你们...得在这里多待几天。”

    “可是他的伤...”

    “死不了。”老人打断她,“我会治。”

    他走到李浩身边,蹲下,仔细检查伤口,然后点点头:“药效不错。再换两次药,烧就能全退。”

    “你懂医术?”

    “以前...跟一个郎中学过。”老人轻描淡写地说,开始处理那只野兔。

    沈清辞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涌起无数疑问。这个老人是谁?为什么独自住在深山里?他说的“张家庄”是怎么回事?他和那些追兵有什么关系?

    但她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李浩需要时间恢复,他们需要这个庇护所,也需要这个神秘老人的帮助。

    老人动作熟练地剥皮、清理野兔,然后在石室一角生起一小堆火——那里有通风的裂缝,烟不会积聚。很快,烤肉的香味弥漫开来。

    “吃。”老人将一块烤好的兔肉递给沈清辞。

    沈清辞接过,道了谢,却没有立刻吃。她看着老人:“你叫什么名字?”

    老人正在啃另一块肉,闻言动作顿了一下。很久,他才低声说:

    “忘了。”

    “忘了?”

    “名字...不重要。”老人抬起头,看着裂缝外的天空,“在这个世道,有名字的人...都死得早。”

    沈清辞还想说什么,但李浩突然发出一声呻吟。

    她立刻扑过去:“李浩?李浩?”

    李浩的眼睛缓缓睁开,起初是迷茫的,然后逐渐聚焦。他看见了沈清辞,看见了石室,看见了正在烤肉的老人的背影。

    “这是...哪里?”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安全的地方。”沈清辞握住他的手,“你昏迷了一夜。是这位老人家救了我们。”

    李浩挣扎着想要坐起,但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沈清辞扶住他,让他慢慢靠坐起来。

    老人转过身,看着李浩。两人对视了很久,久到沈清辞感到气氛有些诡异。

    然后,老人突然说:

    “李先生,好久不见。”

    李浩的瞳孔猛然收缩。

    沈清辞愣住了。她看看李浩,又看看老人:“你们...认识?”

    李浩没有回答。他只是盯着老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沈清辞能感觉到,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你认错人了。”最后,李浩说,声音冰冷。

    老人笑了笑,那笑容意味深长:“也许吧。人老了...眼睛不好。”

    但沈清辞知道,他没有认错。

    这个深山里的神秘老人,认识李浩。

    而李浩,在隐瞒什么。

    晨光透过裂缝,在石室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烤肉的香气还在弥漫,但气氛已经完全变了。

    沈清辞看着这两个男人,突然感到一阵深深的不安。

    他们真的安全吗?

    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在这个满是秘密的山洞里,

    真的有人,能真正安全吗?

    http://www.rulianshi.net/qingciguihaowaichuan/50095252.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rulianshi.net。入殓师灵异录手机版阅读网址:m.ruliansh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