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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法租界暗夜

    暮色如浓墨,迅速浸染了法租界的天空。街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在湿热的空气中晕开,却驱不散那份沉甸甸的、令人心悸的压抑。白日里残存的热气混合着灰尘和下水道的气息,粘腻地贴在人身上。街上的行人比往日更少,脚步更匆匆,偶尔有黑棚的警车呼啸而过,车灯划过一道道惨白的光痕。

    李浩没有叫车,独自一人快步穿行在迷宫般的街巷中。他换了一身深灰色不起眼的短打,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腰间的手枪硬邦邦地硌着皮肉,带来一种冰冷的、实实在在的触感,也让他纷乱如麻的心绪,强行归拢到唯一的焦点上——找到沈清辞,把她安全地带回来。

    法租界巡捕房不少,分片区管辖。阿炳只看到车往法租界方向去了,具体是哪个巡捕房,需要排查。赵师傅那边还没有回音,李浩不能等,也不敢等。每拖延一分钟,沈清辞就多一分危险。

    他首先排除了几个距离书店较远、不太可能跨区执法的巡捕房。剩下的,就是中央捕房、老北门捕房、霞飞路捕房等几个可能性较大的。他决定从距离最近的霞飞路捕房开始。

    霞飞路捕房是一座灰色的三层砖石建筑,门楣上挂着蓝底白字的法文和中文牌子,门口站着两个无精打采的安南巡捕,背着步枪,昏黄的灯光下,他们的脸色显得蜡黄而麻木。

    李浩没有靠近正门,而是绕到后巷。捕房的后院是停放车辆和关押临时犯人的地方,围墙不高,上面拉着生锈的铁丝网。他蹲在对面一栋民居的阴影里,仔细观察。院子里停着几辆黑棚警车,但没有看到下午抓人用的那辆。后门紧闭,只有两个穿着号衣的华人巡捕靠在墙边抽烟,低声用沪语交谈着。

    “……妈的,这鬼天气,闷死个人。”

    “听说北边打得凶,咱们这儿也不太平。下午老闸那边又抓了一波学生,闹得沸沸扬扬。”

    “学生?抓学生有个屁用,有本事去抓日本人啊……”

    李浩屏息凝神,捕捉着零碎的信息。没有提到抓捕年轻女子,也没有提及书店或沈家。霞飞路捕房的可能性降低了。

    他悄无声息地退开,向下一个目标——老北门捕房潜行而去。

    老北门捕房位于老城厢边缘,建筑更加老旧,门口只有一个华人巡捕在看门,正靠着门框打盹。后巷更加脏乱,垃圾堆积,臭气熏天。李浩刚接近,就听到后院传来一阵呵斥和哭泣声。

    “……说!东西藏哪儿了?再不老实,有你好果子吃!”

    “呜呜……长官,我真的不知道啊,我就是个跑腿的……”

    是审讯犯人的声音,但明显是个男人。李浩再次观察了一下院内的车辆,没有发现目标,迅速离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焦灼如同毒蛇,啃噬着李浩的心脏。汗水浸湿了他的后背,但他感觉不到热,只有一片冰冷的寒意。如果沈清辞不是被正规的巡捕房带走,而是有人冒充……或者,是被其他更隐蔽的势力抓走……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他准备冒险前往中央捕房——那个规模最大、也最鱼龙混杂的地方——时,一个瘦小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旁边的小巷里闪了出来,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是泥鳅,阿强手下一个以机灵和腿脚快著称的年轻人。

    “李先生!”泥鳅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喘息,“阿炳哥让我来找您!有消息了!”

    李浩精神一振,反手扣住泥鳅的手腕,将他拉到更深的阴影里:“快说!”

    “赵师傅那边回话了!”泥鳅语速极快,“不是中央捕房干的!但赵师傅打听到,今天下午,麦兰捕房(注:法租界主要捕房之一,位于敏体尼荫路)确实出动了一辆车和几个人,说是去公共租界那边‘带个人回来问话’,具体抓谁不清楚,但车回来了,人好像……没关在麦兰捕房的班房里!”

    麦兰捕房!而且人没关在班房!

    李浩的心猛地一沉。麦兰捕房的捕头是法国人古邦,但实际管事的是华人督察长黄锦荣,此人是青帮“通”字辈人物,与黄金荣关系密切,在法租界手眼通天,但也心狠手辣,黑白通吃。如果沈清辞落在他们手里,事情就复杂了。

    “没关在班房,关在哪里?”李浩追问,声音冷得能掉下冰碴。

    “赵师傅说,他听一个在麦兰捕房当差的酒肉朋友喝多了吹牛,说黄督察长在福煦路(今延安中路)附近有个‘别院’,有时候有些‘不方便’带进捕房的人,会先送到那边去‘招待’……”泥鳅的声音带着恐惧,“那地方,好像……挺邪性的。”

    福煦路别院!

    李浩知道那个地方。前世他听说过,那是黄锦荣一处私密的产业,表面是个普通的西式小洋楼,实际却是个刑讯逼供、关押“特殊人物”的黑牢,进去的人,很少有能囫囵个出来的。

    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冲上头顶,烧得他眼睛发红。黄锦荣!如果真是他抓了沈清辞,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李浩都决不会放过他!

    “阿炳呢?”李浩强迫自己冷静,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乱。

    “阿炳哥带着榔头,已经先去福煦路那边摸情况了,让我来给您报信!他们就在路口那家‘悦来’茶馆后面等您!”

    “走!”李浩不再犹豫,转身跟着泥鳅,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朝着福煦路方向疾行而去。

    福煦路位于法租界西区,相对僻静,道路两旁多是花园洋房和高级公寓。黄锦荣的“别院”并不起眼,是一栋带围墙的两层红砖小楼,黑铁门紧闭,院内树木葱茏,从外面几乎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悦来茶馆已经打烊,后门虚掩。李浩闪身进去,阿炳和榔头立刻迎了上来,两人脸上都带着汗水和紧张。

    “李先生,就是那栋楼!”阿炳指着斜对面不远处那栋黑黢黢的小洋楼,“我们盯了一会儿,门口一直有两个人守着,看着不像巡捕,倒像是打手。里面偶尔有灯光,但看不清具体情况。刚才有一辆小汽车开进去,没停多久又开走了。”

    李浩透过门缝仔细观察着那栋小楼。夜色深沉,小楼只有二楼的一个窗户透出微弱的灯光,像一只蛰伏的野兽的眼睛。围墙不算高,但上面似乎有碎玻璃。门口的两个守卫看似松散,但站的位置很刁钻,互相能照应,视线也能覆盖大门和两侧街道。

    硬闯,成功率极低,而且会立刻惊动里面的人,沈清辞的处境会更加危险。

    必须智取。

    李浩大脑飞速运转,将周围的地形、可能的守卫力量、以及自己手头的资源快速过了一遍。

    “泥鳅,”他低声吩咐,“你腿脚快,立刻回仓库,找老周,让他把张师傅做的那些‘炮仗’拿几个过来,还有,把我床头那个棕色的小皮箱拿来,要快!注意隐蔽!”

    “是!”泥鳅应了一声,像只狸猫般窜了出去,眨眼消失在夜色中。

    “阿炳,榔头,你们俩,绕到小楼后面去看看,有没有其他入口,或者防守薄弱的地方。注意,千万不要打草惊蛇,只看,不动手。”

    “明白!”两人也迅速行动。

    李浩独自留在茶馆后门的阴影里,目光死死锁住那栋小楼。时间像沙漏里的沙子,缓慢而冰冷地流逝着。每一秒,都显得无比漫长。他不知道沈清辞在里面正经历着什么,这种未知的恐惧,比面对枪林弹雨更让他煎熬。

    大约二十分钟后,泥鳅气喘吁吁地回来了,怀里抱着一个用旧报纸包裹的、沉甸甸的包袱,手里还提着那个棕色小皮箱。

    李浩接过皮箱,打开,里面是一套深蓝色的巡捕制服,还有一副证件和一把警用左轮手枪——这是他通过赵师傅的关系,早就准备好以备不时之需的“道具”。

    又过了十分钟,阿炳和榔头也悄无声息地回来了。

    “李先生,后面有个小门,锁着的,但墙不高,靠墙有棵大树,可以爬上去。后面好像是个小花园,没看到人,但一楼有个窗户亮着灯,拉着窗帘,里面好像有人说话。”阿炳低声汇报。

    “好。”李浩心中有了计较。他将巡捕制服迅速套在外面,证件别在胸前,警用左轮检查了一下,插在腰间明显的位置。然后,他打开泥鳅带来的包袱,里面是几个用油纸和麻绳捆扎好的铜管“炮仗”,还有一小包特制的、延迟时间更长的引信。

    “阿炳,榔头,你们跟我来。泥鳅,你留在这里望风,如果我们进去一刻钟后没出来,或者里面传出枪声、爆炸声,你立刻按我们之前说好的路线撤退,通知老周,启动第三套方案。”

    “李先生……”泥鳅急了。

    “执行命令!”李浩的声音不容置疑。

    泥鳅咬着嘴唇,重重点头。

    李浩将几个“炮仗”和引信分给阿炳和榔头,简单交代了用法。然后,三人如同鬼魅般,借着夜色的掩护,绕到了小楼的后墙外。

    果然如阿炳所说,围墙不高,靠墙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李浩示意阿炳和榔头在墙根下戒备,自己则深吸一口气,抓住粗糙的树皮,手脚并用,如同猿猴般敏捷地攀了上去,蹲在墙头。院内一片寂静,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一楼那个亮灯的窗户里,隐约传来男人的交谈声和……女人的啜泣声?!

    李浩的心脏猛地一缩。他屏住呼吸,仔细倾听。啜泣声很低,很压抑,但确实是女人的声音!是清辞吗?

    他不能再等了。

    他轻轻滑下墙头,落地无声。阿炳和榔头也紧跟着翻了进来。三人贴着墙根,迅速接近那扇亮灯的窗户。

    窗内,是间类似书房的房间,拉着厚厚的窗帘,但边缘有缝隙。李浩凑近缝隙,往里看去——

    只见沈清辞被反绑着双手,坐在一张硬木椅子上,头发有些散乱,脸颊上有一道明显的红痕,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血渍!但她背脊挺得笔直,眼神清冷而倔强,死死盯着面前的人。

    她面前站着两个男人。一个穿着绸衫,叼着雪茄,满脸横肉,正是法租界华人督察长黄锦荣的心腹手下,绰号“疤脸刘”。另一个穿着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像个文弱书生,但眼神阴鸷,正是黄锦荣的“白纸扇”(师爷)陈明德。

    “沈小姐,我劝你还是识相点。”疤脸刘吐出一口烟圈,语气慢条斯理,却带着残忍的味道,“我们黄督察长请你来,是想交个朋友。只要你乖乖说出那批‘药’的下落,再把沈家祖传的几个方子抄录一份,我担保你毫发无伤,还能得到一笔厚礼。何必受这皮肉之苦呢?”

    沈清辞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惧色,只有冰冷的鄙夷:“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沈家行医济世,清清白白,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药’。至于方子,乃家传之物,恕不外传。你们身为法租界巡捕,无故拘押良善,动用私刑,就不怕王法吗?”

    “王法?”陈明德推了推眼镜,阴恻恻地笑了,“在这里,我们黄督察长的话,就是王法。沈小姐,我查过你,圣约翰大学的高材生,书香门第。可惜啊,这年头,读书人最不值钱。你那个相好的李浩,不过是个倒卖药材的泥腿子,自身都难保,还能护得住你?识时务者为俊杰,乖乖合作,对大家都好。”

    他们果然是冲着药品和沈家的方子来的!而且,竟然知道他和沈清辞的关系(尽管是误解)!李浩眼中寒光暴涨,杀意几乎要冲破胸膛。他强迫自己冷静,观察着房间里的情况。除了疤脸刘和陈明德,角落里还站着两个膀大腰圆的打手。

    “我跟李浩只是寻常生意往来,并无瓜葛。”沈清辞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李浩听出了一丝极力掩饰的颤抖,“你们要的‘药’和方子,我没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嗬,还是个硬骨头。”疤脸刘失去了耐心,将雪茄按灭在烟灰缸里,狞笑着走上前,“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说着,抬手就要朝沈清辞的脸上扇去!

    就在这一刻!

    “砰!”

    一声巨响,不是从房间里传来,而是来自小楼的前院方向!紧接着是玻璃破碎的声音和一声短促的惨叫!

    疤脸刘和陈明德猛地一惊,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房门。

    就是现在!

    李浩后退一步,对阿炳和榔头使了个眼色。两人早已将“炮仗”的引信点燃,延时引信发出轻微的嗤嗤声。李浩接过一个,猛地砸向一楼另一扇黑着灯的窗户!

    “哗啦!”玻璃碎裂!

    几乎在同一时间,阿炳和榔头也将手中的“炮仗”奋力扔向小楼的其他方向——后院、侧墙!

    “轰!”“轰!”“轰!”

    几声沉闷却响亮的爆炸声接连响起,火光伴随着浓烟在小楼四周腾起!虽然没有造成太大的实质性破坏,但在寂静的夜里,效果极其震撼!玻璃碎裂声、木头断裂声、还有不知什么东西被引燃的噼啪声,瞬间打破了宁静!

    “怎么回事?!”

    “哪里爆炸?!”

    “敌袭!快抄家伙!”

    小楼里顿时一片大乱,惊呼声、怒骂声、奔跑声四起。

    疤脸刘和陈明德也顾不得沈清辞了,疤脸刘拔出手枪,厉声喝道:“出去看看!妈的,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这儿撒野!”说着,带着两个打手就冲出了房间。

    陈明德犹豫了一下,也跟了出去,临走前还回头恶狠狠地瞪了沈清辞一眼:“你给我老实待着!”

    房间里,只剩下被绑在椅子上的沈清辞。

    李浩不再犹豫,一个箭步冲到窗前,用枪托砸开剩余的玻璃,翻身跃入!

    “谁?!”沈清辞听到动静,猛地转头,脸上瞬间褪去血色,但在看清来人的刹那,那双清冷的眸子骤然睁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李……李先生?!”

    “别出声,是我!”李浩压低声音,飞快地割断她手腕上的绳索。绳索勒得很紧,在她白皙的手腕上留下了深深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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