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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借你玩几天”的戏言

    车子在碎石铺就的路面上轻轻刹停,引擎的轰鸣在静谧的山谷中显得格外突兀,随即又迅速被无边的寂静吸收。汪楠推开车门,凛冽清澈、混合着松针、雪沫与冰湖气息的山间空气瞬间涌入肺叶,让在城市中浸染已久的感官为之一振,也让他纷乱的思绪有了片刻奇异的澄澈。

    眼前的景象,比视频中更加真实,也更加……具有压迫感。夜色如墨,但并非全然的黑暗。天空是一种深邃的丝绒蓝,点缀着稀疏却异常明亮的寒星。远处山峦的轮廓在星辉下勾勒出沉默而宏大的剪影。近处,那座玻璃与钢结构的建筑,如同蛰伏在湖畔的一只巨大而优雅的光之生物,通体透出温暖柔和的黄色光晕,与倒映在漆黑湖面上的、摇曳破碎的灯影交相辉映。壁炉的火焰隔着巨大的落地玻璃,跳跃成橘红色的、充满生命力的光斑。建筑内部,隐约可见人影绰绰,低语与隐约的古典乐声如同潮汐,轻柔地拍打着这方宁静的天地。

    没有奢华酒店那种程式化的欢迎,没有穿着制服的侍者列队。只有一个穿着厚实羽绒服、戴着毛线帽、身材精干的中年男人(应该是方佳的司机兼这里的管家)沉默地接过汪楠简单的行李,引着他走向建筑侧翼那间独立的日式套间。石子小径两旁点缀着地灯,照亮了覆着薄雪的枯山水庭院,几块姿态奇崛的石头在灯下泛着清冷的光泽。

    套间内部与视频中看到的一般无二,极简,洁净,充满禅意。空气里有淡淡的、令人心静的线香气味。榻榻米上已经铺好了厚厚的被褥,矮几上放着保温壶和一套素雅的茶具,旁边甚至还有几本关于日本美学和自然摄影的书籍。换洗衣物——质地柔软的亚麻家居服和厚实的羊毛袜——整齐地叠放在衣柜里,尺寸竟然出奇地合身。方佳的周到,在此刻显得既体贴入微,又令人隐隐不安。她似乎早就“测量”好了他的一切。

    管家简单交代了热水和暖气的用法,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留下汪楠独自一人。套间的玻璃门正对着一段延伸入湖的木质平台,平台尽头似乎有个极小的露天温泉池,此刻正氤氲着白色的水汽,在寒夜中袅袅升起,与湖面的冷雾交融,如梦似幻。

    汪楠没有立刻去探索。他走到窗边,看着主建筑那边灯火通明、人影晃动的景象。沙龙似乎已经开始预热,几位宾客已经到了。他能辨认出其中一位是经常出现在财经杂志上的国内某互联网新贵,另一位似乎是位颇有名气的独立电影导演,还有两位外国面孔,一男一女,气质卓然,应该就是方佳提到的纽约和苏黎世的策展人。

    他需要一点时间,来调整状态,从“叶婧的汪助理”模式,切换成“方佳沙龙上的临时陪同者”模式。前者需要精准、高效、服从、隐藏自我;后者则需要……他不太确定,或许是某种程度的“开放”、“得体”以及“有趣”?方佳想要看到的,恐怕不是一个刻板的“下属”。

    他换了上方佳准备的家居服和羊毛袜,柔软贴身的质地带来舒适的暖意。然后,他冲了杯热茶,在榻榻米上盘腿坐下,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再次回顾方佳发来的嘉宾资料和作品简介。然而,那些艺术术语和理念,在此刻山间的寂静和即将面对未知场合的忐忑中,显得有些苍白和遥远。

    七点差十分,他换上自己带来的那身“休闲但得体”的行头,深吸一口气,推开套间的门,沿着被地灯照亮的石子小径,走向主建筑。

    推开厚重的橡木门,温暖的气息、食物的香气、悠扬的爵士乐、以及更加清晰的人声谈笑,如同海浪般将他包裹。室内温度适宜,巨大的挑高空间在精心设计的灯光下,显得既开阔又富有层次感。宾客大约有七八位,三三两两地分散在客厅各处,或站在那幅名为“地火”的巨幅油画前低声讨论,或倚在吧台边品酒交谈,或坐在壁炉前的羊毛地毯上,姿态放松。

    汪楠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只有站在吧台后方、正亲自调酒的方佳,第一时间看到了他。她今天穿了一件墨绿色的丝绒长裙,V领,无袖,衬得她小麦色的皮肤和优美的肩颈线条格外动人,长发松松地编成一条麻花辫垂在一侧,耳畔戴着一对造型奇特的、像是某种矿石原石打磨而成的耳环。与那日视频中T恤牛仔裤的随意洒脱不同,此刻的她,更像一位慵懒而迷人的沙龙女主人。

    她对着汪楠遥遥举了举手中的雪克杯,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用口型说了句“自己先随便看看”,便继续与吧台前那位互联网新贵交谈,似乎是在争论某个关于NFT艺术和传统收藏价值的话题。

    汪楠微微颔首,没有立刻上前。他像一滴水融入河流,自然而安静地开始在空间里缓步移动,目光掠过那些艺术品,耳朵捕捉着零碎的对话。他看到了那件引起危机的冰雕装置“瞬息之碑”——它被安置在客厅一个相对独立、温度严格控制(能感觉到隐约的冷气)的角落。巨大的、晶莹剔透的冰块内部,光纤如同有生命的血管般隐隐流动着幽蓝、冰绿和淡紫的光晕,美得惊心动魄。他凑近些,果然在冰体一侧,看到一道极其细微、若不细看几乎无法察觉的白色裂痕,如同美人面上的一道泪痕,为其增添了几分脆弱的悲怆感。方佳似乎采纳了他的部分建议,在冰块旁立了一个小小的、设计简洁的电子屏,上面滚动显示着冰块的实时温度、湿度数据,以及一行艺术家的手写体说明:“此作品的生命,与此刻的环境与观者同在。每一次心跳,每一次低语,都可能改变其最终的形态。——献给瞬息与永恒。”

    这个处理很巧妙,将风险公开化、数据化、甚至诗意化,成功地将潜在的“事故”转化为了作品理念的一部分和观者的共同期待。汪楠心中微定。

    “很震撼,对吗?”一个温和的男声在身旁响起,带着一点德国口音。是那位来自苏黎世的策展人,一位头发花白、气质儒雅的老先生,名叫汉斯。

    “是的,汉斯先生。它将‘脆弱’与‘科技’、‘自然’与‘人为’的结合,表达得非常……直接。”汪楠用流利的英语回应,引用了资料上关于这件作品的评价关键词。

    汉斯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显然没料到这位年轻的东方陪同者能说出这样的评价。“直接……是的,这个词用得好。不像很多作品那样故弄玄虚。方小姐这次沙龙的选品,很有胆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汪楠脸上,带着一丝好奇,“你是……方小姐的朋友?”

    “我是叶婧女士的助理,汪楠。方小姐这次沙龙需要人帮忙,叶总让我过来协助。”汪楠礼貌地自我介绍,并将自己的“根”清晰地指向叶婧。

    “叶婧……”汉斯恍然,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兴趣,“那位在巴黎拍下‘塞壬之泪’的叶女士?我听说过她,很有魄力的收藏家。你是她的助理?难怪……” 他没有说难怪什么,但目光在汪楠身上多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与方佳最初的探究有些相似,但更加含蓄和……评估。

    “汉斯,你别吓着小朋友。”方佳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两杯调好的鸡尾酒,一杯递给汉斯,一杯很自然地递给了汪楠。“汪楠可是我们今晚的‘秘密武器’,不仅懂分寸,眼光也不错。” 她笑吟吟地说,语气亲昵,仿佛汪楠是她相熟已久的朋友。

    “方小姐过奖了。”汪楠接过酒杯,道谢,姿态依旧恭敬而疏离。

    “汪先生对当代艺术也有兴趣?”汉斯抿了一口酒,问道。

    “正在学习。叶总和方小姐给了我很多接触的机会。”汪楠将功劳归给两位“主人”。

    接下来的时间,汪楠像一个最得体的影子,跟随在方佳身边,或在她与不同宾客交谈时,安静地站在稍后位置,适时递上酒水,或在方佳眼神示意时,用英语或简单法语与客人进行礼节性寒暄。他记住了大部分嘉宾的名字和背景,谈话时能恰当地接上一两句,既不喧宾夺主,也不显得木讷。他表现得无可挑剔,像一个被精心编程的社交机器人。

    然而,他能感觉到,方佳的目光,总会时不时地、带着玩味地落在他身上。那目光里有满意,有欣赏,也有一种……仿佛在观察实验对象反应的兴味。她似乎在测试,在这样一个与她平时环境截然不同、更加自由随性(至少表面如此)的场合里,这个被叶婧“训练”出来的“完美助手”,能展现出多少“弹性”,或者说,多少属于“汪楠”而非“汪助理”的特质。

    晚餐是自助形式,精致而富有创意,食材多是本地山野所出,搭配着方佳从各地搜罗来的佳酿。宾客们端着餐盘,随意地或站或坐,交谈更加深入和私人化。话题从艺术延伸到科技、哲学、旅行见闻,甚至一些无伤大雅的圈内八卦。气氛热烈而松弛。

    汪楠大部分时间依旧安静,但他也在倾听。他听到了那位互联网新贵对某个区块链艺术项目的狂热推崇,听到了独立电影导演对国内审查制度的无奈吐槽,听到了汉斯与那位纽约女策展人关于东西方艺术市场差异的激烈辩论,也听到了方佳偶尔插入的、一针见血又妙趣横生的点评。这是一个与他平日所处的、充满数据、报表、法律条款和商业算计的世界截然不同的语境,新鲜,刺激,也让他更加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与这个圈子的“隔阂”。

    晚餐后,众人移步到客厅中央,壁炉前的羊毛地毯和懒人沙发上随意落座。方佳宣布了今晚的“余兴节目”——露天电影。客厅一面巨大的玻璃墙缓缓向两侧滑开,冷冽的空气涌入,与室内的温暖交融。门外延伸的木平台上,已经架设好了专业的投影设备和柔软的户外座椅,甚至配备了毛毯和暖炉。播放的是一部晦涩的、关于冰川与时间的欧洲艺术电影,黑白画面,几乎没有对白,只有风声、冰裂声和空灵的音乐。

    大部分宾客裹着毛毯,在寒风中看得津津有味,低声交换着看法。汪楠坐在稍靠后的位置,目光偶尔掠过电影画面,更多时候则是观察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以及在炉火映照下、侧脸显得异常专注柔和的方佳。电影的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那双总是含着笑意或狡黠的桃花眼,此刻沉静下来,竟透出一种罕见的、近乎虔诚的专注。

    电影过半,方佳忽然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低声道:“陪我进去拿点酒。”

    汪楠起身,跟着她走回温暖的室内。穿过客厅,走向一侧的小型酒窖。酒窖里温度略低,空气中弥漫着橡木、皮革和酒精混合的醇厚气息。方佳没有立刻去拿酒,而是靠在一个装满红酒的木架旁,转过身,面对着汪楠。

    室内的光线透过酒窖的门斜射·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暧昧的阴影。电影隐约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更衬得此处的寂静。

    “怎么样,汪楠?还适应吗?”方佳抱着手臂,歪着头看他,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很好,方小姐。很特别的体验。”汪楠回答。

    “特别的体验……”方佳重复着,向前走了一小步,距离近到汪楠能闻到她身上墨绿丝绒长裙沾染的淡淡沉香,以及她呼吸间微醺的酒气。“那你觉得,是跟我待在这儿‘特别’,还是跟在婧婧身边,‘特别’?”

    问题来得突然,且带着明显的比较和挑逗意味。汪楠的心微微一紧,后退了半步,拉开了距离,语气平静:“叶总和方小姐,是不同的领域,都很值得学习。”

    “哈,真是滴水不漏。”方佳轻笑,却没有再逼近,只是目光更加肆无忌惮地在他脸上逡巡,“你知道吗,汪楠,我看着你今晚的样子,就在想,婧婧到底是怎么把你‘捏’成这样的。每一步,每一句话,都恰到好处,挑不出毛病。像一件完美无瑕的……仿生人。” 她的语气里带着赞叹,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或者说是,对“完美”之下可能存在的“空洞”的探究。

    “叶总对我要求严格,是我的幸运。”汪楠再次机械地重复。

    “幸运……”方佳喃喃,忽然又笑了,那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飘忽,“也许吧。不过,汪楠,人不是瓷器,也不是仿生人。瓷器太脆,仿生人……没有心。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不做‘叶婧的汪助理’,也不做‘方佳沙龙上的临时陪同’,就只做……汪楠,会是什么样子?”

    这个问题,比之前任何试探都更加直接,也更加危险。它触及了汪楠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渴望和最深的恐惧。他感到喉咙发干,几乎无法呼吸。壁炉那边隐约传来电影里冰层崩塌的巨响,与他的心跳共振。

    他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只是沉默地站着,背脊挺直,像一尊在黑暗中沉默的雕像。

    方佳看了他几秒,眼中的笑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复杂的情绪。她忽然伸出手,不是碰他,只是用指尖,极轻地、仿佛无意地,拂过了他外套袖口上沾到的一点不知道哪里来的、细微的灰尘。

    “好了,不逼你了。”她收回手,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明快,转身从酒架上拿下一瓶威士忌和两个杯子,“走吧,电影快结束了,他们该喊冷了。不过……”

    她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汪楠,自己端起另一杯,却没有立刻喝,而是隔着琥珀色的酒液,看着汪楠,眼神在酒窖昏黄的光线下,闪烁着某种奇异的光芒。

    “汪楠,你知道吗,我有时候真的挺羡慕婧婧的。能有你这样的……嗯,‘助手’。” 她顿了顿,红唇勾起一个玩味的、近乎戏谑的弧度,“要不是她是婧婧,我可能真的会开口,跟她商量商量……‘借你玩几天’。毕竟,这么‘好用’又‘养眼’的‘玩具’,谁不想多把玩一会儿呢?”

    “借你玩几天”。

    轻飘飘的六个字,如同惊雷,在汪楠耳边炸响。戏言。玩笑。但其中蕴含的,是对他作为“人”的尊严最彻底的蔑视和践踏,是将他与叶婧之间那层“主从”关系最赤裸、最物化的揭示。在方佳眼中,甚至在叶婧默许的这次“出借”中,他就是一件可以被闺蜜间“商量着借玩”的、精致的“玩具”。

    屈辱如同冰冷的岩浆,瞬间冲垮了他勉强维持的平静,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冻结,指尖冰凉。但他死死咬住牙关,强迫自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握着酒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

    方佳似乎很满意他此刻的反应——那种极力隐忍的僵硬和沉默。她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对他晃了晃空杯,笑容明媚如常,仿佛刚才那句残忍的“戏言”从未出口。

    “走吧,‘玩具’先生。该出去谢幕了。”

    她率先走向酒窖门口,墨绿色的丝绒裙摆扫过冰冷的水泥地面,没有回头。

    汪楠站在原地,盯着手中那杯微微晃动的琥珀色液体,映出自己扭曲而苍白的倒影。壁炉方向传来电影结束的隐约音乐和宾客的掌声。

    “玩具”……“借你玩几天”……

    冰冷的自嘲和一种更加黑暗、更加决绝的什么东西,在他心底缓缓滋生。他看着方佳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这杯她“赏赐”的酒。

    然后,他仰起头,将杯中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灼烧感从喉咙蔓延到胃部,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

    戏言也好,试探也罢。这场“出借”的游戏,远未结束。而他这个“玩具”,或许也该让“借出”和“把玩”他的人知道,即使是玩具,也可能暗藏机栉,甚至……反噬其主。

    他整理了一下表情,将空杯放下,挺直背脊,迈步,走出了酒窖,走向那片虚假的温暖与光明,走向那些即将散场的宾客,也走向……他自己选择的、更加凶险莫测的未来。那句“借你玩几天”的戏言,像一根毒刺,扎进了他心里,也将成为他未来路上,一个无法忽视的、充满羞辱与动力的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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