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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九十九章 叠甲

    远在应天的朱先烯通过天空中的俯瞰视角,见到了两个龟壳从迷雾现身。

    “我就知道会这样”他喝了口茶,“我们的人,遇事不决就开始迭火力、机动、防御,全部迭在一起就是战车了。”

    明军的基本战术原则从很久以前就没有变动过——近距离接触会产生太多的意外,只有火力才是值得信任的。因为远程火力也可以把战争变成简单的数学。

    如果把战争的胜负寄希望于一场刺刀冲锋,那么就需要煽动情绪、在风云变幻的战场上调遣队伍达到指定的位置,然后指望对方先在刺刀的冲击下动摇。

    但火力则要简单地多,因为战争的本质就是能量的投送。接触战所能发挥的也只有三顿饭的能量而已,人虽然有高矮胖瘦,吃的东西却也都差不多。王师就算吃山珍海味,到底也还是两个眼睛一张嘴,想要在接触战里打倒敌人还是得用刀枪剑戟,依旧得用双手中有限的力量来投射源自肉体的能量。

    弓弩的力量要略好些,他将军备制造的后勤力量融入了战力之中。做功精良的弓弩只需要撒放一次,就可以带走一具久经战火考验的肉体。但根据能量守恒的基本原则,弓弩所发挥的力量也不会超过人的肉体,他只是改变了释放力量的方式。

    蒙古人的马队在能量的运用上开创了一个新的维度——马是一种可以被大规模投入战争的牲畜。它消化食物的效率比人类更高,也就能够更有效地摄取、储存,并且释放能量。

    蒙古大军曾经从战略的角度,把马的肥力当作弓弩一样使用,在长达数月的行动中调动并且榨干畜群的马力,然后修整、出发,不断重复这个过程。

    这确实真正地在战略层面中投入了更多的能量,让蒙古大军能在更短的时间内集结更强大的力量,在动员系统还没有响应过来之前就席卷一个国家。但人对马的了解毕竟还是太少了,人连自己是什么都无法了解,又怎么能够跨越表面的现象去探究马的真相。

    最终让人类战争获得革命性的变革的,还是火药。一斤硝、二两硫、三两木炭,构成一硝二硫三木炭的黄金工业比例——硝酸钾75%、硫磺10%、木炭15%。

    而火药,则让战争获得了极大的确定性。因为人类头一次,可以完全依赖体能之外的化学能,来终结一场战争。而只要化学能并非马匹,化学能在单位面积下几乎可以无限迭加,而战争的本质也可以视作两股能量的对冲。只要朝廷积攒出远远超出对方的化学能,就可以直接将敌人蒸发殆尽。

    这便是战车了。战车战术的目的,就是将“步兵炮”这一类武器,尽可能地送到距离敌人更近的位置,然后在火枪的射程上用霰弹横扫阵列。

    壬辰倭乱时,进入朝鲜平定倭寇的军队约莫有4万人,带了大小火炮2093门,每20人就配备一门炮——其中388门是大将军炮、灭虏炮这样的中大型火炮,其余的便是直接配属到步兵中,可以跟随步兵一齐推进的轻炮。

    天兵入朝时,朝鲜军正被杀得丢盔弃甲,朝鲜王一路往鸭绿江狂奔。就算天兵已经打到了平壤,朝鲜王李昖依旧惊慌不已。他问来回报的朝鲜军官,问天兵到底打得怎么样。来回报的兵曹判书李德馨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说,天兵的大炮“俄而花光烛天,山崩地裂,山原震荡,不可状言。犯之无不焦烂。”。

    这一战术还有可以选配的虎蹲炮,虎蹲炮每20到30人就可以带上一门,而且不占编制,搬到阵前可以直接由队长和副队长来布设。因为全部采用引线来发射,所以一个人就能管理数门火炮的击发。

    壬辰倭乱中五花八门的火炮型号,也在日后被整合到了以虎蹲炮、将军炮为代表的轻重火炮系统里。

    其中虎蹲炮得天独厚的优势,是可以直接被骑兵携带。虽然射程实际上和火枪差不多,但虎蹲炮可以在近距离爆发出重炮一般的火力,可以从侧翼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这是戚继光在蓟镇骑兵的编制中经常使用的。

    当然了,如果因为军需供应不足,或者火器质量不行,乃至于火力被对方压制,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可是啊。”朱先烯捂着额头,“历代先烈如此英明神武,怎么到这群小子手上就只会摆乌龟阵了呢?!”

    朱先烯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两边都是王八对眼,一动不动。无论北军还是南军,都没有一点变阵,就待在方形的车阵里坐在那看风景。

    “啊这,天子陛下,要不消消气?”在旁边一起看的陆槐阳给他倒了杯茶。

    “气死我了!车阵是部署成方形又不是全程保持方形,你动一动啊,左右两翼展开,然后往前推进啊!我恨不得给他们空投手令去指挥!战争史怎么学的,车营有戚继光的蓟镇式、有俞大猷的大同镇式、孙承宗的宁远式,各种打法一大堆,他们就学会了一个乌龟阵?”

    朱先烯实在是气不过。要是傅远山在他旁边,他真的会找傅远山去空投一个手令去指挥。

    “要不,你给他们打个电话?”

    “这个主题是永庆中兴时的战争模式,那时候只有排队枪毙。别说打电话,就算拍电报过去都穿帮了。”

    “那我们在这用人造卫星盯着他们,不是也穿帮了?”

    “去去去,老陆你帮谁呢啊,我想起来了,你女儿在这做教官是吧?”

    “不不不,我女儿不在这。”

    “那就是文鸳在这?对了,我想起来了,文阁老把这事交给文鸳了。所以你在给你徒弟说话是吧?”

    “啊这.圣明不过万岁爷您啊!”

    “拉倒吧,五年都不知道有没有叫过我一回万岁爷,每次叫都没什么好事.商洛是生员,我打他电话就犯规了。你给文鸳打电话,他是教员组的,给他打不算犯规。现在就打。”

    朱先烯已经不打算空投手令了,他要直接打电话到前线去。

    电话响了。

    “文队长,你的电话。”教练组的其他人喊了他一声。

    “谁打来的?”山头上,文鸳正拿着望远镜往山下看。一边看,他一边啃着馒头。下头打不起来,他也正着急着。

    “你这电话上面写着的是火华哥?”

    一听到这名字,文鸳吓得馒头都掉到了雪地上。他把馒头捡起了起来,拍了拍土,撕掉沾上脏雪的部分又啃了一口。

    仔细想了想,他回头一指:“你帮我接一下。”

    “那好。”

    不明真相的军校一年生接通了电话:“您好,文鸳让我帮他接电话。您哪位,找他有什么事啊?”

    “是我,我是朱先烯。让他把大将军炮往前挪50步!!!现在就挪!”

    “朱先烯?你是.圣天子皇帝陛下!!!文队长,火华哥是天子啊!”

    “这还用你说吗.”

    “天子.天子让我们把大将军炮往前挪,这可怎么办?”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那一年生直接把电话递了过来:“这种话要讲你自己讲。”

    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了——这话谁来讲?

    虽然锦衣卫确实和天子之间没有什么距离,天子的公众形象也确实很不错,但天子毕竟是天子。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句话,分量终究还是太重了。就算是两眼清澈的大学生都知道,这玩意儿说出去就是送命题。

    “咳”文鸳接过了电话,“万岁爷”

    “你怎么和你师父一个路子,有事万岁爷没事火华哥是吧?我还不知道,你给我号码备注的是这个名?”

    “我改,我马上就改!”

    “你改不改无所谓,反正叫我火华哥的也不止你一个人——你把大炮给我挪到前面去!”

    “那这个可不行。我不能插手的,插手没有面子啊。”

    “那你去劝劝行不行?现在大伙都在看着呢,你这边要是演得不好,我很没面子啊。国子监的学生理论上都是天子门生,你们把事情搞成这样,好像我这个先生很没用似的。”

    “原来是这样啊.那我试试?”

    天子要是随便来干涉,这个确实不好。但既然这先生对学生的嘱托,那确实就有理由说一说了。

    放下电话,文鸳披上风衣走出战壕,深一脚浅一脚地趟过一层浮雪,踩着滑雪板从山上一路溜下来。他先进的是北军的营,他的位置离北军更近。

    “站住,不许进来!”人群里头,高时雨站在一门大炮上喊道。

    “怎么着?怎么不让我进了?”

    “我知道你要进来指挥,但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收不对。兵在外将命有所不受?”

    “更不对了吧,兵不听将管那还打什么?”

    “总之这里我们说了算,你不准进来!”

    【你们怎么从上到下都一个样】

    “怎么着?”商洛正坐在粮车上喝茶。虽然带过来的罐头只够吃一顿的,但他们昨天商量着,兑了足足一个月的军粮,够吃好一阵子的了。

    【你等着吧,一会儿人就要来了。】

    说话间,外头就有了响动:

    “那边那个!站住不许动!再动,就枪毙了你!”

    “我就在这站着,你手上那个烧火棍要是能打着我,我直接判你们赢。”

    “当真?”

    “来,你打,随便打。”

    这说话间,外头就开始准备掏火绳点引线了——

    “算了吧,别浪费子弹了。”商洛从里头走了出来,让大家先停手,“子弹是打不到他的。”

    和文鸳打了这么久的交道,文鸳有多少本事他还是知道的。这种铅弹的弹速不够,根本就不可能打中他。哪怕是轰过来的是铁砂,他也能在炮弹出膛的时候躲到安全的地方。如果不是顾惜手上那把家传的刀,他还可以直接刀劈子弹。

    “那我能进来了吧?”

    “不,你别进来。”商洛摆了摆手,“有什么话我出来讲。”

    他从东南角的辕门走出来,溜达到了文鸳面前。

    “你干嘛要特地绕一圈?”

    “因为生门在东南角。”

    “你这还是八门金锁阵?”

    “那是,我这个阵法可厉害了。要不,你让他们来破我的阵?”

    “我们商量个事行不行?就是,你们能不能把大炮往前挪一挪?”

    “为什么?”商洛问道。

    “我觉得你们主动把炮挪出去的话,就可以占到先机。你看啊,这种车营本来就只能用重炮来击破是吧?那你们先出炮,就可以先动手啊。”

    “我,我当头炮,对面是不是要来巡河车?”

    “我是认真的。你们两边一动不动,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我觉得其实挺好。这也是对当时战争情况的一种模拟嘛。”

    “但是天子会觉得,如果你们两边都坐着不动,这节目效果好像不太好啊。”

    “那你就等一等啊,我觉得野营也可以展现出风采是吧?这不是挺好的?行了行了,你就别当说客了,你先回去吧。”

    说完,商洛绕到正西的景门处,又回去了。

    “大哥,怎么说?”韩行知问道。

    “放心,我给他打发走了,我们可以继续在这里蹲着不动。”

    “好诶~~”只要能在原地不动,这里就跟春游一样快活了。而且这里还有能吃一个月的粮食,就当是野餐好了。

    “我看时候也差不多了,要不我们吃午饭吧。”

    商洛提议道。

    “好,那就吃饭。”几个学级长商量已定,便开始从粮车上往下搬运粮袋,准备开始做饭。

    然而粮袋刚一打开,在场的所有人都傻了。

    商洛,也在第一时间赶到了那里。挤开了围观的人群,他看到了粮袋里面出来的粮。

    那确实是粮没错。但那是是带着谷壳的稻谷。

    “丸辣!!!”韩行知一拍脑袋,“全都是这样的米吗?”

    “这严格来说应该叫谷子,脱壳之后才是米呢。”

    “所以,有谁知道这玩意儿该怎么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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